【灵修】看万事为粪土(传 1-3 )

王怡

对生活过于热爱,对世界评价过高的人,我推荐他们读《传道书》。在中世纪,教会甚至一度禁止 30 岁以下的年轻人读《雅歌》和《传道书》。

有点像中国古人说的,“少不读水浒,老不读三国”。因为人们认为,少年人应该对世界和生活,充满一种朝气、渴望和理想。

然而,有多少年轻的灵魂,就失丧在这样不可一世的朝气、渴望和理想中。

就像所罗门一样,把青春、生命和财富,都挥霍在了眼睛看不饱、耳朵听不够的一切享受上。

事实上,传道书本就是老年人,写给少年人的。全书充满了一种懊悔、沮丧和不尽的沧桑。

但少年人往往是不服气的。什么事情经过了,才知不过如此。但我们还没有经过呀。所罗门有一千妃嫔,他说情欲是虚空的。可少年人的情欲,如何能够看为粪土呢?

就像近代著名的佛教徒,弘一法师。前半生夜夜笙歌,什么都有了。后半生洗尽铅华,说四大皆空。许多人都想首先拥有他的前半生,然后拥有他的后半生。

我猜,许多基督徒也一样,在踏进老年所罗门的传道书世界之前,总是希望在所罗门的前半生,尽量逗留。

就像你永远都会听见这样的话,“等我退休了,就来信耶稣”。“我还有几年才退休,到时可以寻求全职服侍”。“主啊,等我拿到学位了,等我升职了,甚至等我的父母离世了,我就来跟随你”。

这样看来,《传道书》应该在大学毕业前读,在高考之前读,也应该在恋爱之前读,在婚礼之前读,在决定创业、搬家、应聘、诉讼、旅游、移民和签署任何一份合同之前读。

这就是所罗门的心意,他终其一生,所揣摩的智慧,迫不及待地在死亡之前,提笔写下,想早点让儿孙后代知道,世界是丑陋的,人生是虚空的。一切看得见的追求,到头来,都没有目的,也没有价值。

这也是上帝的心意。在整卷传道书中,没有出现一次上帝作为救赎者和立约者的名字,“耶和华”。而是反复(30 次)出现了上帝作为创造者和主权者的名字,“以罗欣(中文翻译为神)”。

换言之,传道书的神学,完全没有提及耶和华与以色列的关系。传道书是在上帝与万有的关系框架中,对一个仅仅以普遍启示来维系和护理的世界的观察。

总的来说,这个观察是负面的,消极的。这个观察指出,不但没有上帝的世界,将陷入虚空。而且在人类堕落之后,仅仅拥有上帝的普遍启示和智慧的世界,仍然是不足的,是一切美善的意义上都是亏损的。

简单来说,就是在伊甸之外的生活,是不值得的。

耶和华不在传道书中。或者用现代流行的观念说,传道书的神学是一种否定神学。第一,在价值上否认了一个现实世界。第二,在这个被否认的现实世界中,没有耶和华与以色列的救赎之约。

因此,传道书以一种否认之否定的方式,表达了一种强烈的福音性。

传道书说,如果没有救赎之约,这个世界将没有任何长存的价值。如果没有一种特别的爱,给特别的你。那你就根本不值得生活。

传道书,以一种缺席的方式,强烈地呼唤一位“耶和华”的在场。所罗门想告诉我们,人生最大的悲剧和虚无,就是耶和华的缺席。

传道书也以一种绝望的语气,传递了一个强烈的信息。那就是耶和华的缺席,是不可想象的。

如果上帝不是一位救主,不是一位积极的救恩的设计者、推动者和执行者,如果上帝不是一位弯下腰来、亲自向人类说话的上帝;那么不但个人生活没有意义,连世界历史和人类共同体,都没有意义。

这就是传道书中,一个反复出现(29 次)的著名断语,“日光之下”的意思。如果没有日光之上的产业,日光之下就是废墟。如果没有日光之上的救赎奥秘,日光之下就是毁灭。

除非上帝做了一件新事,不然日光之下就无新事。

如果我们认同下面这三个命题:

第一,传道书对现实世界的评价是负面的和极低的。

第二,传统文化和当代文化,对现实世界的评价都是正面的和偏高的。

第三,传统文化和当代文化,都是不相信上帝救赎的文化。

这样,你会发现,传道书能帮助我们看见一件事,就是传统文化和当代文化对于世界的正面评价是荒唐的,骄傲的,和不可思议的。

事实上,我想指出的是,今天的中国社会,甚至包括中国的教会和基督徒,对这个世界的评价,更多地受到了世俗文化的影响,而不是受到了传道书的影响。

传道书对教会来说,已经略显尴尬。

长期以来,基督徒对传道书读得太少。造成的结果之一,是对末世的盼望被削弱了,而福音使命的强烈性和迫切感,也被削弱了。

在新约中,约翰书信的风格和结论,与传道书非常像。就是不要爱世界,一旦爱世界,爱父的心就不在我们里面了。不要与世俗为友,与世俗为友的人,最终将沦为十字架的仇敌。

为什么不爱呢,因为在救赎之外,世界是虚空的。为什么羞与为伍呢。因为在十字架之外,生活是没有意义的。

保罗也和所罗门一样,在福音中,这种对肉身世界的否定并没有消失,反而在一个积极的使命中被强调和更新了。

对保罗来说,只要生活不以基督为中心,生活就索然无味。只要万事不在基督里被征用,万事就如同粪土。

延伸一点说,如果一起吃饭不谈论基督,不如不吃。如果友谊不被福音影响,不如形同陌路。如果六日工作后,不能一日敬拜主,不如辞职。如果爱情不能见证基督与教会之爱,不如独身守常。如果宽松自由的环境会使我们爱上世界,不如被世界逼迫。

如果要选两卷书来传福音,我会选一卷传道书和一卷福音书。对一切还不曾绝望的人来说,传道书是医治他们的愚昧和骄傲的最好的良药。至于那些已经在绝望中陷得太深的人,就赶紧把福音书给他们,如同把凉水给口渴的人。

主啊,让今天的教会,勇于宣告这个世界的虚空吧。不要高看普遍启示,也不高看自己的属灵美德,不要羡慕和夸耀山川河流的美好,不要在基督再来之前,急着为这个世界加冕。不要在这世界的进步主义面前,自感落后。因为只有这样,我们才能把你隆重介绍给这个世界,如同把春天介绍给严冬,把光明介绍给黑暗,把生命介绍给死亡。

2018年7 月 24 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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