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后,对“六日创造”的沉思

王怡

摘录:

如此,你不同意没关系,但这个下午如此美丽。

今天下午,因着默想“六日创造”的圣经启示,而成为一个美丽的下午。

时间是一个被造物,是一个线性逻辑的展开。如果不认识上帝,这一线性逻辑就会彻底主宰我们对因果关系的认识。但神的创造,却超乎在这线性的时间逻辑之上。

圣经启示了天地和万有“各从其类”的被造。各从其类,意味着第一,时间是上帝的器皿,第二,时间是上帝完全随己意的器皿,第三,时间是上帝形成宇宙次序及其意义的器皿。第四,每一物种及其在时间中的次序,都直接来自上帝的旨意。

1、创造时,一切受造物并非在时间的意义上是“新的”,而是在被创造的意义上是“新”的。就如一个神话或童话里的魔法,变出一所房子,却不一定是变出一所“新房子”,里面所有的东西都一样的“新”。这间房子在存在的意义上是“新”的,但它里面,却可能有一套时间意义上的老家具,或者根本就是一间布满蜘蛛网的房子。若非这样理解,我们就限制了“创造”的内涵和创造主的大能。似乎他只能创造出一切“新崭崭”的东西,或一个暴发户式的宇宙。似乎连童话里的巫婆都不如了。当亚当被创造时,假如他手上有碳元素测试法,他去测天地间的事物。如果你说,他测出来的结果一定是万有的年龄都为零。那么,这不过是一种顽固的唯物主义和线性时间观的逻辑推理而已。似乎上帝不能为亚当创造出一座“原始森林”。似乎伊甸园里根本没有树木,最多只有头一天才埋在地上的种子。在这样的逻辑里,“创造”的内涵及创造的丰盛性依然被“唯物主义式”地低估了。再举一个不恰当的例子,我们构思一部小说,不一定所有人物都是从出生开始的,可能有人一出场就60岁了。我们笔下“创造”的那个世界,一样也是“各从其类”的,一样也是从落笔的起初,就是丰盛而完备的。有的人物刚出生,有的快要死了。各有各的历史,隐藏的历史唯在叙述中被展开,被它的创造者抚触。

时间的貌似无穷性,有一个非时间意义上的起点。即一个超自然的、仅仅基于上帝的意而存在的起点。如果只在线性的时间上去考察,便永远无法追溯至时间的尽头。我甚至有两个快乐的想象,一是当初亚当拿着碳元素去测试,他会惊讶地发现,有的动物已有几百万年的渊源,有的树木显示出来,仿佛也呆在那里几万年了。于是他欢呼赞美耶和华神的名。二是当人类的科学观测不断更新,人们将不断推翻对地球和宇宙历史的估量,发现这个宇宙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古老。如果人类一直这样悖逆下去,基督尚未再来,地球的年龄可能会越来越古老,但人类却永远找不出那个时间意义上的起点,就像永远找不到宇宙的边界一样。

2、亚当犯罪时,大地和宇宙万有都受到上帝的诅咒,从此服在虚空之下,“一同叹息劳苦,直到如今”(罗马书8:22)。我们并不知道这一原罪所带来的物理及时空上的影响如何。也举一个并不恰当的类比,伍子胥、白毛女或白发魔女,都会因着内心的苦难而一夜白头。如果仅对头发进行目测,你会认为这个人应该有80岁,若从其他器官考察,却可能只有30岁。碳元素或一切科学观察法,并不是绝对真理。它只有在首先否定了一切属灵和超验事件的前提下,才构成一个貌似完整的解释。

3、同样,上帝以大洪水审判世界时,我们也不知道这一审判在物理的意义上给宇宙留下了什么痕迹。普世性的大洪水,是以可见的自然方式呈现的不可见的超自然力量的介入,即《创世记》所说的,“大渊的泉源都裂开了,天上的窗户也敞开了”。我们今日观测的世界,乃是、也只能是大洪水之后的世界。如果我们假定,科学可以帮助我们越过大洪水这一超自然的边界,而准确认识第一次末世审判之前的物理世界,就如同在考古学上期望找到伊甸园一样徒劳。

创造、罪的诅咒,及大洪水的审判,这三样对于挪亚的后裔而言,都是超越性的事件,是上帝创造时间、并进入其间的坐标性事件。我们的理解力和想象力一定是残缺的,但我们依然可以预设一个理解空间,是比线性的时间逻辑及其因果解释上的霸权更加宽广的。可我们又无法真正进入这个空间,得到一种“真”的和完全的知识。因此我们的理解力和想象力,仍只能以上帝的启示为界限。上帝本身的“真”,是人所不知道的,甚至对我们来说在某种意义上也不重要。重要的是上帝愿意启示他自己的、愿意让我们知道的那个“真”是什么?他愿意,因为他爱。他愿意让我们知道的,就是我们可以知道的。他知道一切我们所知道的,他也最知道我们应该和可以知道的。而我们从他的启示中知道了他的这种知道。

我们所知道的,唯有启示当中以及被启示所限定的“真”。这是我们对上帝、对自己、对关乎生命和救恩的“真”的知识,但却不是关于上帝对他自己的认识的“真”知识。换言之,上帝不是一个被认识的客体,而是一切认识的主体。因此除了启示以外,没有真的知识。也没有一种“真”知识是非道德性的,是所谓价值中立或所谓绝对客观的。“因为父喜欢叫一切的丰盛,在他(基督)里面居住”(歌罗西书1:19)。基督以外没有“真”知识,如果只以人为观测的支点,那么这个宇宙的确可说是没有“客观真理”的。因为一切知识都跟我们与上帝的关系有关,这个关系一定是道德性的,或者顺服,或者悖逆。或者接受启示,或者向上揣摩。而“真”知识不在这种关系之外。科学不是真理本身,而是对知识的一种模仿和寻求。科学是一个类比的系统,是借着上帝在万物中的普遍启示,和放在人心中的理性的一种类比,一种相当有效的、高真的类比和模仿,但却注定是要被不断颠覆和修正的模仿。

因此我相信“六日创造”,就是24小时一天的创造。至于宇宙时间的一天,与今日我们所观测的一天之间的关系,我不知道,也无法确定。但上帝说了,是六天,就是六天。因为这个宇宙是他的,宇宙在本质上就是他说有就有,命立就立。我也相信人类的历史只有大约圣经记载的6000年左右,即使有误差,也必然是“年轻地球说”。但我说了,“年轻地球”在本质上同时也可以是“古老地球”——这只需要一点单纯的信心,和更少一点的文学想象力即可。实际上,没有文学想象力的科学都是贫乏的。科学家到了巅峰,拼的都是想象力。因此,无论昨天、今天和明天的科学观测和解释是什么。上帝如此启示,我就如此相信。我委身于这位赐我生命的主的启示,而不是委身于任何一种线性逻辑的霸权。因为任何一种不相信上帝的超自然意旨的逻辑,归根到底只是宇宙间的一个偶像。

所以,“六日”一定是时间意义上的、一天24小时的“六日”,而不是“一日等于几万年”的那个六日(注意一个区别:在超自然的意义上,一天当然可以等于几万年。但我反对的是,人们在线性时间观和唯物主义的逻辑上说,其实一日只是几万年的一个象征)。因为圣经叙述的“六日创造”,是一个时间以内的创造。换言之,“创造”是上帝“道成肉身(万有)”的开始,是他的“道成时空”。上帝并非在时空以外创造了这个宇宙。当上帝说“要有光,就有了光”时,“道”,也就是创造论的基督,就在那一刻道成了时空。在创造的一刹那,上帝放弃了在永恒中的永恒,并委身进入了时间以内所呈现的永恒。如箴言书说,“那时,我在他那里为工师,日日为他所喜爱,常常在他面前踊跃”。在这一委身之前,没有“六日”的概念;而在这一委身之后,“六日”就只可能是时间之内、天体初成所带来的昼夜轮替的六日。六日的创造,是上帝向着我们的一个委身,他的爱与荣耀是我们所能了解的这一委身的部分原因,其余的部分不可知,也不可说。因为上帝没有说。这是一个不可舍弃的、不可修正的,领受恩典的起点。这一起点是超越的,但也是时间的。否定它的超越性,或否定它的时间性,都会构成对基督信仰的拆毁。

同时,这也是“三一上帝”与他的受造界之间,一个不可逾越的区分。唯有基督是作为上帝的第二个位格,在永恒当中(万世以先)为父所生。而万有却是在一个确定的时间刻度之中被造。人与神的一个永恒的差异就在这里。唯有“受生而非被造”的那一位,是在时间以外受生,出于神而为神、出于光而为光。而人与万物的地位,却只能在一个确定的时间刻度当中、在天体的昼夜循环当中获得应许、肯定和保障。任何对这一圣经所启示的时间刻度的精确性与权威性的抹煞,包括一日十万年说,或“二次创造说”等,都意味着对人的理性地位的一种高举,和对上帝的爱与委身的一种轻看。以及,也容易引向某一种的自然神论或自然崇拜,包括对线性时间逻辑的偶像崇拜。

达尔文进化论的实质,就是相信某种盲目的超然力量,在万物中寻找着物种突变的代理人。但《创世记》对“各从其类”的强调,显明了跨物种的演变必是一种错误的假说。

进化论的不可接受,首先不在证据上的种种不足。人是否猿猴变的,这本身不是可以一个挑战上帝主权的问题。耶稣曾对犹太人说,“我告诉你们,神能从这些石头中,给亚伯拉罕兴起子孙来”。既如此,有人说,上帝难道就不能从猴子里给亚伯拉罕兴起子孙来吗?主若愿意,当然可以将一切人所能发现的规律与机制,放在它该在的地方。因此有基督徒以为,可以接纳一种非盲目性的进化论,作为上帝创造的一种内在机制。就如上帝将繁衍的机制放在亚当夏娃里面一样。但问题在于,这种理解方式,是将上帝随己意的主权,变成了人随己意的“思想无禁区”。使我们对圣经启示的领受,被迫接受一时一地的科学假设的制衡。在最高的逻辑上,是将启示屈服于理性,从而使理性本身走上 神坛。如果我们认为,一个真实的、线性的“几百万年”被圣经象征性地称之为“一天”,我们就羞辱了在圣经中说话的圣灵。为什么不可以是恰好相反呢——在那个我们预设其存在、却不能进入和了解的知识空间里,因着创造的大能与奥秘,以及闯入时间之内的超自然事件的影响,一个真实的“一天” ,现在被人类以今天的科学技术理解为“几百万年”?

因为科学无法识别和剥离属灵力量的干预。不但在原子的层面上,物质是测不准的,甚至在宇宙的意义上,世界也是测不准的。

只要你相信上帝的存在,你就必须承认,这也是一种逻辑上理直气壮的可能性。甚至还可能有更多的可能,只不过这些信仰中的知识的可能性,都被一种线性的逻辑霸权与因果崇拜遮蔽了,根本不能跳入我们思维的范围。那么基督徒的知识论,难道可以与他的信仰割裂吗。对那些一昧陷在科学主义与逻辑崇拜中的人而言,宣称进化论与有神论或智慧设计论并没有冲突,意思是进化论即使成立,也无法排除一个至高意志的预先设计的可能性。那么,这个最低的立场,仍然是善意的,是我不同意、但可以尊重的。但对一个相信“三一上帝”的基督徒来说,我坚持认为,进化论与圣经启示不可能不形成冲突。或者是“六日创造”,或者是物种进化,两者之间并没有安全的中间地带。面对上帝的至高主权,一个对此充满惊讶和信赖的人,不能永远首鼠两端。人世间对于知识的最高裁判,在本质上就是一个“宗教裁判”。有错的宗教裁判,有对的宗教裁判。但如果不是宗教裁判,即对上帝至高主权的惊讶和信赖不是我们裁判一切知识的最高原则,那就一定是错的(并且错的意思就是邪恶的)。

或者是“在圣经中说话的圣灵”,或者是堕落之人自身的理性与逻辑。作基督门徒的人,亦不可能东走西顾,心怀二意。

感谢上帝。当年美国的阿波罗八号登月,三位宇航员在月球轨道中展开他们手中的《圣经》,向全世界诵了《创世记》第一章,“起初,神创造天地”。这是圣经的启示,也是我的信仰。我的信仰就是我的知识论。我的知识论就是我的伦理观。圣言可畏亦可爱,圣道可信亦可亲。小子何德何能,而能立志一生爱慕他,持守他,传讲他,见证他,为他辩护。

如此,你不同意没关系,但这个下午如此美丽。

2007-7-19午后。

——摘自“王怡的麦克风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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